泥巴“玩”出“眾生相”

在古老的神話里，天地初開之際，女媧捏土造人;而人類文明伊始，又用泥土塑造了神。一方泥土，就這么神奇地在虛實之間有了最初的藝術氣息———泥塑。泥塑這種民間手工藝，自古以來多為神佛像，見于各寺廟禪院。

我第一次零距離欣賞泥塑是在2016年福鼎市首屆文化創意設計大賽上，驚訝于一塊塊不起眼的泥巴竟也能變成令人心生敬畏的藝術品。也是在那時，得知福鼎的泥塑手藝極具特色，且傳承已久。

相傳東晉時期為了逃避北方多年的動亂，中原人民攜當時先進的文明，一次次南遷，其中就有泥塑。到了福鼎這個地方，由于地理位置獨特，泥塑風格吸收了閩浙兩省的文化，造型逼真，人物細膩，色彩莊重，形態逼真。在傳承傳統技藝的基礎上，融合古今南北的藝術風格。不泥古，堅持推陳出新;重表情、神態刻畫;突出人物內心世界，且形體、衣飾、顏色均有講究。其各種色塊和紋樣有著特定的寓意：綠色意指萬年長壽，紅色意指四季紅火，龍紋意指龍行天下，鳳紋意指吉祥高照。這些講究的符號和泥塑技藝一起，組合成一件完整的泥塑作品。

泥塑，顧名思義即用粘土塑制成各種形象，講究虛實結合，突出神韻，想塑造出好的作品，需要敏銳的觀察力和高超的手指技法，及對人體有著深透的理解。羅承齊是福鼎地方雕塑界代表性傳承人，已頗具名氣。他的一雙巧手能讓一尊泥塑集成神韻，栩栩如生。

以往在陶瓷館玩泥巴，我覺得泥塑也就那回事兒。細聊之，方知不簡單。泥塑的制作其實是極為復雜的，從選用泥土到泥人成形著色，有許多工藝技巧，每一道工序又分為很多小的環節。

網絡圖

福鼎泥塑大致可分兩大類：一類為大型彩塑，像廟宇的佛像等;一類是小彩塑，即小泥人。二者最大的區別在于大型泥塑的泥料是依附在支架上，所以需扎架子解決支撐問題。泥塑的材料有架子、稻谷草、粗沙泥、細沙泥、棉花泥、貼紙或打底白粉、彩繪顏料。扎架子可不是簡單的木條堆砌，要求極其嚴格，扎得牢固準確與否，直接影響整個造型。當然，大型泥塑為了塑造比例的準確和神態的生動，一般還需要做一個小樣稿作為放大的依據，這個環節一定要注意人物的比例及形體在空間中的位置。而要做到這點，掌握透視的應用尤為重要。

“同一個物品離人遠近不同，大小也就不同，因此，大型泥塑一定要注意這種空間感。比如泥塑安放的位置比較高，為了避免抬頭看時感覺頭部過小，就得適當加大頭、面乃至肩頭的比例，也就是泥塑需要制作者有空間、立體概念，懂得主次、層次、呼應。”在羅承齊身上，你能感覺到那股對于民俗的陶醉和沉浸，還有那嚴謹的藝術態度。

有了小稿，計算出放大后的尺寸，就能選材扎架子了。一般體量的彩塑，四肢和頭部只需比較結實的木條就行，無需扎得過于粗寬，以免沒有了加泥的空間。而身軀部分如果體量很大，為了減少泥的收縮，則可用木板訂成一個空心的豎木箱形。架子扎好后，根據各部位體積粗細、長短要求，往架子上綁厚薄不一的稻谷草。因其中空心，加稻谷草可使外面的泥料在干燥時有收縮余地，減少泥料開裂程度。

“所以，作業過程中要對架子的體量、稻草的厚度還有外面加泥的厚度作出準確的測算，之后再動手。”羅承齊說。

完成這些基礎，接下來就是上泥打型了。在這個過程中，每加好一層泥，都要等到自然陰干至即將干透時，再用泥彌合縫隙，然后再加下遍泥。而且每加一層泥都要注意各個視角之間的關系，不斷觀察比例。三種泥的層次由內到外，分別是粗沙泥、細沙泥、棉花泥。其中，粗沙泥是三種泥巴最厚的一層，沙泥要和勻，塑粗沙泥之后的體積，應為總體量的80%;細沙泥用在粗沙泥的外面、棉花泥的里面，顆粒越細越好，塑完細沙泥后泥塑的體量應是總體量的90%-95%。“當然也可以不按這樣的用料和步驟，只要把握住體量，按照允許外邊的泥巴收縮、里面的泥巴盡量減少收縮的道理，視自然環境、置放條件、泥塑大小靈活掌握。”

有了大概的形體和比例后，便可進行深入塑造，把人物神態充分刻畫出來。羅承齊非常清楚每一尊塑像的氣質與功用，他說，泥塑最難之處在于如何將雕塑做得更立體而完美，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都是同樣生動、同樣完美。這不僅需要高超的技巧，還需要心中有物，需要經驗。熟能生巧是羅承齊的一個信條，所以他在完成泥塑作品的過程中，認真琢磨泥塑的技法，不斷加以練習，基本的技藝越來越熟練，人物塑像中最難的部分———眼、手、嘴和表情的塑造在不知不覺中也變得得心應手，塑造的神像、人像越來越活靈活現。

泥塑的人物刻畫不止于用泥，彩繪著色也是非常關鍵的一步。它不僅使一件泥塑更加完美生動，也更能突出人物的身份和神韻。為了彩繪色澤的鮮艷和施彩方便，一般會用白粉打底或裱紙(裱紙主要針對那些花紋圖案復雜的而言，能提高繪制速度)。羅承齊說，從持久性考慮，彩繪顏料選用礦物質顏料。著色順序一般是先頭后身、先上后下、先淡后濃、先白后黑。彩筆的涂料要厚薄均勻，直線要畫得挺，曲線要圓。頭部著色不超過四遍，身體著色不超過三遍。待全部顏色上好后，再涂上一層清油，以保護彩色的鮮艷和金箔的光澤度，這樣整個泥塑就全部完成了。

“泥塑需要把繪畫、書法技巧與藝術融匯在雕塑工藝中，如此這般才能把內心中的信仰具象化，把人物神韻塑造得更加靈動。”對羅承齊而言，泥塑不只是塑像，還包含精神、蘊藏靈魂，將泥土賦予生命。

確實，時間之沙，讓泥塑脫胎于泥土，但卻有著自己的靈魂。民間藝人們將它們塑造成千姿百態的形狀，也賦予它們各種各樣的面孔，它們也就有了自己的生命。但泥塑也和福鼎其他的老手藝一樣，特別容易湮沒在歷史的變遷中。畢竟這份工作比較枯燥，而且完全學成需要很長的時間，年輕人大多不愿意沉淀下來學習這個老手藝，老手藝人在慢慢老去。但傳承需要慢慢來，時間會給我們最好的答案。

泥巴“玩”出“眾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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