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老房子總懷有一種神秘感和敬畏感。
老房子年代久遠,閱風歷雨,飽經滄桑,有著沉甸甸的歷史和故事。一座百年老屋留存至今,見證著幾代屋主人的盛衰變遷,老房子也會骨節衰朽,疼痛得在夜里嘎嘎作響。
像翠郊吳氏老宅這樣的老房子現在已不多見了,城里鄉下,零星散落著那么幾座。多是當年冒尖的大戶人家在鼎盛時期興建的。青磚黑瓦,高門大樓,棟梁門窗上的精雕細鏤,無不記錄著當年這個家族的盛世繁華。
翠郊古宅(資料圖)
庭院深深,一進又一進,大院落套小院落。廳堂上,名人題的楹聯,八仙桌,紅木椅,條案上供的花瓶和鏡子或別的什么,無不顯示著詩禮之家的社會地位、家長的尊嚴、待客禮數、男女之別以及對平安富庶的祈愿。
當我一腳踏進翠郊吳氏老宅,恍惚中如踏進過去的歲月。老宅是清代富甲一方的茶商吳氏送給兒子成家的府邸。建于清乾隆十年,距今兩百七十多年,占地面積二十畝。以三個三進合院為主體,由六個大廳,十二個小廳,二十四個天井,一百九十間房,三百六十根木柱組成。耗資兩擔白銀,歷經十三年建成。據說當年建造這座房屋時,要在同一時辰里豎立三百六十根木柱,需動用上千人。吳家老祖宗就在空場上搭起戲臺,請來戲班演了三天三夜的戲,擺了三天三夜的酒席,任人吃喝看戲,鄉民從四鄉八村趕來,上梁時人手就齊了。我仿佛聽到鑼鼓笙蕭,人語喧騰,從過去的年代隱隱傳來,又渺渺而去,漸遠漸逝。而眼前,老房子里光線黯淡,雕花門窗破損古舊,板壁灰暗,廳堂空闊冷清。偌大一座房子,闃寂無人,只從一個開著的廚房門窗,看到懸掛著的一兩條亮色毛巾知道,有一兩戶人家偏居一隅。仿佛是一部電影的黑白畫面與現實彩色畫面的閃回。
雕梁畫棟(資料圖)
踏著幽暗發黑的木質樓梯,轉到樓上,二樓南面的房間,東西兩邊都是整齊的九間,房里的雕花架子床猶在,只是木質古舊發黑,落滿塵埃。床主人已隨前塵往事飄杳無跡。房門前的過道旁,是一排雕花木窗,透過木窗的鏤花空隙,可以清楚地看到樓下的甬道和整個小廳堂,而樓下卻看不到樓上的人??梢韵胂螽斈陞羌业呐旎蛐〗?,隱在鏤花木窗后,窺探樓下來往人客,或來相親的青年才俊時的情形,又有幾多故事讓人綺思翩躚。
后院天井,苔痕侵階,斑斑苔綠,又從黑濕的青磚墻根,漫墻而上。天井中央有一棵玉蘭樹,花滿枝頭不見葉。大朵大朵的象牙白浮在那里,白中夾雜著萎黃?;ㄒ验_始衰敗,闊大的花瓣凹窩著,卷翹著,姿勢優美,哀婉動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古雅美和衰殘美,像一幅古畫吸引了我。我感受到一種深深的魅惑,不覺久久佇立欣賞。
古意盎然(資料圖)
傳說吳家選中福鼎白琳翠郊洋里這塊風水寶地后,先后去浙江泰順請來有名的木工師傅,泥工師傅。木工師傅先期來取料,雕花等,做了一些時候,與吳家上下甚熟,或許木工師傅為人也較活絡,愛說笑,甚得關照。泥工師傅來后,吳家每天為兩師傅準備點心,也許玩笑的原因,也許有意無意中點心的佐料有所偏差,再加上丫環仆役人雜話多,添油加醋傳到泥工師傅耳中,便有了誤會。泥工師傅做眾人必經的中廳時,在三合土中混入鹽鹵,照吳家女主人模樣做成人影。吳家蓋房時有大智慧,卻疏忽于一個小細節。
每座老房子都有自己的故事,一些故事為后人津津樂道,一些故事言辭躲閃,語焉不詳,還有一些故事則是家族諱莫如深的傷痛,蒼涼,模糊,猶如吳家的后花園,已是百年荒蕪,殘垣斷壁,叢草沒徑,沒人能走得進去,沒人能說得清楚。(詩音/文 雷小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