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詩云:“家家搗米做湯圓,知是明朝冬至天。”吃湯圓是冬至的傳統習俗,我的老家把湯圓叫丸子,兒時只有在冬至那天才能吃上丸子,猶如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相會在七夕,真讓人饞、讓人盼。過冬至既沒有豐盛的美味佳肴,也沒有繁文縟節的儀式,只是簡單的在冬至早晨吃個丸子,但是我們姐弟幾人動手制作丸子,忙碌好幾天才美美地吃上丸子,這過程充滿了樂趣,我們也從中體會了“自食其力”的快樂和“吃了湯圓大一歲”的快感,至今,一家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歡快場面依然歷歷在目。 冬至前兩天的一大早,母親就將糯米淘洗干凈后,浸泡水中;晚飯后,母親在石磨下放一個木桶,木桶中放一個布袋,然后讓我們姐弟幾人磨漿。我的主要任務是推磨,姐姐把浸泡過的糯米舀入石磨,妹妹不時地往石磨中加水,讓米漿順暢地流入布袋,不多時幾人配合越來越默契,磨漿的速度也由慢漸快,大概一個多小時就磨好了,我們還用水把殘留在石磨中的米漿清洗干凈,然后把裝滿米漿的布袋口綁緊,抬到一個母親事先準備好的架著兩根扁擔的大木盆上,再用一塊石頭壓在布袋上。通過一夜的擠壓,米漿中的水全部濾出,成為糯米團;而那擠壓出來的米漿水,母親舍不得倒掉,而是將其在鍋里煮開后,加入米糠,拿去喂豬。 冬至前一天晚飯后,母親就催促我們把手洗得干干凈凈,準備搓丸子了。母親把糯米團放在面板上,加點水搓揉至猶如嬰兒皮膚一樣柔潤光滑、不粘手后,又把糯米團搓揉成食指般粗的均勻圓長條,再把糯米團分成小葡萄般大的小米團。我們姐弟幾人把小米團放在手上輕輕地搓成一個個大小均勻的丸子;為了提高速度,也顯示自己搓丸子的水平,我們就放三個小米團在手掌搓揉,幾番嘗試,成功地搓出一個個圓圓的丸子,我們又有了新的喜悅,然后把圓圓的丸子,像圍棋子一樣整整齊齊地擺在面板、篩子或鍋蓋上;我們還把小米團在手心搓圓潤后,用雙手的拇指和食指對掐,把小米團捏成長方形小枕頭狀的長條丸子。我們姐弟幾人一邊搓,一邊還比著誰搓得更圓、搓得更多。母親一邊搓揉糯米團,一邊還給我們講《梨花救母》《王姑娘對金剛》等故事,還給我們唱各種各樣的桐詩。 冬至那天我們都起得早,圍在灶頭,準備煮丸子吃了。母親往鍋里放些適量的水,我的任務主要就是燒火,那時家里燒谷皮,為了讓水快點燒開,我就使勁地拉風箱、往灶門里鏟谷皮,把火燒得旺旺的,巴不得水馬上就開,不一會兒,大氣冒出水開了,我們小心翼翼地把丸子放進鍋內,然后用勺子攪一下,不讓丸子粘在鍋底,蓋上鍋蓋,我又是使勁地拉風箱、往灶門里鏟谷皮,把火燒得旺旺的,這一刻的等待感覺既漫長又焦急,姐妹們有人拿碗、拿調羹擺在灶臺上,有人往碗里放糖,看到鍋冒大氣,知道水開了,就迫不及待地掀開鍋蓋,直冒的熱氣讓人的眼睛有點睜不開,但看到丸子在鍋里翻滾、沉沉浮浮,我們高興得拍手稱快;然后用勺子在鍋里攪幾下,白玉般的丸子在鍋中翻滾,似乎在召喚著我們去品嘗,讓人直流口水,母親說:“快把丸子撈上來,不然就糊了。”我們就急切切地將丸子舀到碗里,一家人圍坐在桌旁,看著熱氣騰騰的丸子,聞著那由花生、芝麻、白糖制作的糖粉散發出的香噴噴的味道,真是令人陶醉,我們一邊用調羹慢慢地攬著碗,一邊用嘴輕輕地吹著丸子,不時往嘴里送丸子,小心翼翼地咬下去,那柔柔的、嫩嫩的、甜甜的感覺真好,好吃極了。這是我們姐弟幾人第一次參與煮丸子,品嘗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心里是美滋滋的,從此,也粗淺懂得做事要認真用心,不能粗心大意;要有耐心,不能操之過急的人生道理。 丸子吃好了,我們還在柱子上量了一下身高,看著一個個都比去年劃的那條身高線又長高了許多,母親高興地說,你們都長大了;我們摸摸自己的頭,又比比柱子上的線,然后背起書包蹦蹦跳跳上學去了。 如今,社會發展,物質豐富,已無須自己制作丸子,吃丸子也再不是冬至的專屬,但不管時光怎么流轉,當年我們姐弟幾人其樂融融地親手制作、品嘗丸子的那份滿足與快樂,以及冬至早晨量身高時的那份驚喜與成長,依然是心中最溫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