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璣洞外景
懷古詩是我國古代詩歌中重要的一類,這類詩都是懷古惜今,有感而發,往往是詩人處于某種背景之下,前往瞻仰或憑吊古跡,回顧古人的業績或遭遇,自己內心產生共鳴,不禁發出對古人業績的慨嘆或抒發對物換星移、物是人非的悲哀之情,所以懷古詩是內容與思想都比較沉重的一類作品。太姥山因有深厚的人文底蘊,成為文人墨客瞻仰和憑吊的對象,史上也出現了不少的懷古詩。尤其是對太姥娘娘及其傳說中的遺跡,給后人留下了無限想象和發揮的空間,留下了不少詩歌。
太姥山一片瓦景區有一座古人“托偽”的太姥墓(堯封太姥舍利寶塔),成為歷代詩人憑吊太姥娘娘的地方。關于太姥墓的懷古詩,數陳嘉言的最為膾炙人口。
陳嘉言,福建懷安(今屬福州市)人。南宋咸淳七年(1271年),蒙古忽必烈發布《建國號詔》,將國號“大蒙古國”改為“大元”,正式建立元朝,定都大都,大軍南征,直逼南宋政權。陳嘉言因向南宋朝廷上疏乞援襄陽以解東南之危,得到賞識而被朝廷授官建州司戶。兩年后,元兵攻陷建州,因為嘉言上疏之事,元軍特下通緝令,必欲得嘉言而甘心。陳嘉言于是由間道遁入太姥山隱居,并于山中聚徒講學。暇日,漫游半云洞(即一片瓦),憑吊太姥墓,懷著滿腔悲憤的激情,直攄在異族統治下的破碎山河,遍野哀鴻的憂國憂民之心聲:
《太姥墓》
吾聞堯時種藍嫗,世代更移那可數。
帝堯骨朽無微塵,此間猶有堯時墓。
墓中老嫗知不知,五帝三皇奚以為。
狼貪鼠竊攫尺土,窾木未枯已易主。
君不見,仙人掌,分明指取青天上。
騎龍謁帝大羅天,不逐華蟲掛塵網。
又不見,石棋盤,人去盤空局已殘。
當時勝負此何有,爭先劫奪摧心肝。
請君絕頂試飛舄,左望東甌右東冶。
山川不見無諸搖,但見烽煙遍郊野。
野老吞聲掩淚哀,茫茫滄海生蓬萊。
對陳嘉言來說,在太姥山的日子,與其說是隱居,不如說是避難。這種國破家亡、流離失所的悲慘境遇和內心郁結,化而為詩歌,讀來令人血脈僨張,扼腕長嘆。作者偏逢末世,隨著宋元政權的更替,披發入山,隱居授徒,際遇窘迫,前途渺茫。“山川不見無諸搖,但見烽煙遍郊野”,詩歌表達的是作者滿腔的國破之恨、滿腹的故園之思。亡國之痛、黍離之悲,是異族入侵或改朝換代境況下,大多數“遺臣”經常抒發的一種情感。
除了陳嘉言,還有明代福寧州守史起欽的《太姥墓》:
天琢元崖古,崔嵬不可攀。
英靈飛白日,幻殼瘞青山。
鶴唳松風慘,苔封碣石斑。
我來參謁處,一片彩云還。
“玄琢奇崖”摩崖石刻
一片瓦外、太姥墓旁的一塊直立的峭壁上有一個“玄琢奇崖”摩崖石刻,為明代高僧碧山上人的手筆,作者來到了這里,他看到了崔嵬的巖壁上,傳說中的太姥娘娘在此白日飛升,他認為太姥娘娘是英靈升天,而軀殼就埋葬在了這青山之中的太姥墓里。墓前鶴唳松風,墓旁苔封碣石,太姥墓只靜靜地佇立在時光之中,接受一個我和一片彩云的憑吊。與史起欽的《太姥墓》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是錢行道的《謁太姥墓》:
太姥藏真處,丹霄第幾重。
今名因漢改,古跡自堯封。
樹黑啼山鬼,潭腥臥缽龍。
鐘離為近侍,已化白云峰。
詩人選取遺跡旁的景或物,將穿越時空依然存在的景或物和詩人當世已然不存或殘存的遺跡進行對比,從而形成一種比較關照,抒發出時空更替的興亡之感。我們再看謝肇淛的《太姥墓》:
一片玄宮削不成,苔封丹井黛為屏。
彩云長護仙人掌,斷碣猶傳太姥名。
隔水芙蓉鸞珮影,中宵華表鶴歸聲。
如今滄海揚塵久,惟有藍溪不世情。
詩歌的終極目的都是抒發情感,懷古詩在抒發情感的趨向性上也表現了相對的統一,一般可分為三類,一是借古諷今,憂國傷時,如陳嘉言的《太姥墓》。二是感慨人世無常,物是人非,如上文謝肇淛的《太姥墓》,又如清代福安人李馨的《太姥山懷古》:
太姥多靈景,岧峣峙海邊。
一溪藍染月,群岫碧摩天。
不見霓旌影,空寒丹灶煙。
山中無甲子,何處記堯年。
三是寄托個人境遇,熊明遇的《謁太姥墓》:“仙人委蛻石蘿寒,倩得紅云伴瓦棺。落日荒岑孤鶴唳,回風曲洞老龍蟠。名山不道無常主,瘴海偏能有大觀。請向中原悲往事,五陵松柏幾堪看。”觸景生情,表達的就是自己被貶東南、心懷朝中的心情。
除了太姥墓,太姥山還有多處古跡成為詩人們憑吊懷古的對象,如夢臺、望仙橋、丹井、藍溪以及眾多的寺廟庵堂等。值得一提的是,傳說朱熹因“偽學黨禁”而避難福鼎期間,曾在太姥山上的璇璣洞里著書立說并授徒講學,因此,民國時期的卓劍舟先生寫有一首《璇璣洞同李華卿敬吊晦翁遺跡》一詩:
仰止子朱子,敬吊璇璣跡。
山僧導我游,數里入榛棘。
氤氳隱佳氣,中有蛟龍穴。
羊腸度輕筇,鳥道絕行履。
行行深復深,疑非人間域。
地幽神更怡,趣得心自適。
紫陽千載人,瓣香情何極。
遺跡亙古存,長嘯洞天碧。
南宋慶元三年(1197年),一代理學大師由于朝廷的迫害流落到了太姥山間,他的學生楊楫在太姥山下的老家瀲村,以極虔敬而莊重的態度接納了他,并請他在族里的石湖觀開課講學,這個石湖觀后來以“石湖書院”的名號被載入中國書院史。慶元二年的“黨禁”,朱熹以“偽學魁首”落職罷祠,甚至有人提出“斬朱熹以絕偽學”,朱子門人流放的流放,坐牢的坐牢。此時的朱熹,大難隨時可能降臨,但他依然一腔曠達,以其深邃的思想和高尚的人格,為太姥山區的文脈傳承樹起了一面高揚的旗幟。而此間的楊楫,亦表現出了與老師風雨同舟、患難與共的可貴精神。他履理學之大義,講師生之真情,給危難中的晚年朱熹以莫大的支持與安慰。我們應當記住800多年前發生在太姥山下的這段師生佳話,因為有了這段佳話,才得以使福鼎有幸成為“朱子教化之地”,才得以使太姥山下的這塊土地有濃濃的書香繚繞并久久地彌漫開來!太姥山安頓過朱熹晚年一段困厄的時光,這是太姥山的驕傲!